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瀏覽文圖/應志剛
站在夕陽西下的老街,總令人懷想暌違已久的童年時光。
蹣跚學步的孩子,推著腳踏車從身邊經過的老人,還有在薄暮中,搖蕩于微風下的棉花被子,思緒就會被拉回到內心里最安靜、最溫暖的地方。
蘆墟老街就像一張翻印后上了色彩的舊照片,濃郁的色調,在剛一接觸的剎那,有種不真實,卻又令人急迫得想要奔入進去。
街的那頭有一家餛飩店,一直沸騰著開水的大鍋,氤氳的水汽,彌漫過街邊的人家。
蔥油的清香吸引著放晚學的孩子,小小的身子依舊背著沉重的書包,坐在矮凳上圍著小方桌。
看著出鍋的餛飩一碗碗端上來,輪到的對著還在等待的,得意地眨巴下眼睛,咬了一口,發出夸張的咀嚼聲。
默默咽了一下口水的小人,不服氣地踢了一腳老板家的狗,又叫喚起來,“怎么還沒好啊?”
窄窄的甬道,新起的煤爐,升騰的煙霧向四周彌散開去,老人從屋門探出頭來,看著來來往往歸家的人們。
斜陽打在門框,老舊的門板仿似鍍了一層金粉,光四散開去,挾裹著飯菜的香味。
望了又望,見著自家的小人從餛飩店出來,卻似不著家的野孩子,搖搖晃晃與小伙伴一路打鬧。
老人嘴里念叨著,“夜飯看來又吃不下了”,卻又火急火燎回到屋里,把飯菜一一擺放到桌上。
這里的人家都依河而居,空氣中充盈著水草蜉蝣的腥味。
隔一段就有一個河埠頭,人們在這里漿洗衣物,一群鴨子在水中游蕩,漾開的漣漪,敲碎了水中的殘陽,這料峭的春在閃耀的波光里,暖洋洋地歡喜起來。
可以想象,稍后天熱的時光,家家戶戶取了河水清掃灰塵,在大樹的濃陰下支起簡易桌子,一盤盤放上炒菜:醬爆螺螄、炒莧菜、香椿炒蛋、黃花魚,咸鴨蛋切成兩半。
男人們喝著酒,大聲聊著天,女人們追著年幼的孩子滿大街地喂飯,露天的這頓晚宴世俗又歡喜。
但這或許只是舊日的記憶,老街越來越老,城市像個人販子,將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從母親的身邊拐走。
那些整日守于門扉盼著兒孫歸巢的老嫗,也曾經是溫軟嬌媚的女子,在世間無常的聚散中,
輸給了滄桑。
暮色里的老街已不再喧囂,就連門前流淌了千年的河,也像一面靜滯了流年的鏡子,在月華之下,收藏起這漸已寡淡的歲月。
人生是一場華美的筵席,你無法改變它離散的宿命。
在這塵世間尋尋覓覓,竟不知歸去何處,歸依何方?
那些出走多年的腳步,終究會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時,眺望這片斜陽古樹、小橋流水,潸然間淚如雨下。
舊庭深院、碧云秋水、煙波畫船,一如當初,只是于夢中這看似近在咫尺的距離,其實早已隔了萬水千山。
只有這老街,在遲暮的風中,像一位淡然的智者,已經學會在憂傷中磨煉從容。